第25章 故鄉迢迢有所念 苦心昭昭皆可忘(1/2)

清晨，沈誠之披上素色氅衣，手執一本書，端立在遊廊裏背誦。如今他不名一文，寄居在高博士家中 ，日子頗為清苦。不是高家對他苛刻吝嗇，隻是沈誠之受之有愧。高家送來的物件，他往往都恭恭敬敬退回去，一概不收。他時常幫著高博士臨摹書畫，謄抄孤本，以此來還收留寄宿之恩惠。雖寄人籬下，可沈誠之從不卑躬屈己，假意討好，也從不自憐自艾，叫苦不迭。高博士敬他高風亮節，從不為了維護他自尊小心翼翼待他，要他接受恩惠，隻大大方方讓他做些力所能及事情。
寒冬臘月，晨霧初散，陽光輕灑而下，房簷上的薄雪漸融，滴滴答答落下水珠來。沈誠之伸手去接，雪水滴在掌心，冰冰涼涼。一陣風起，他手回凍僵的手，攏緊氅衣，緩緩抬頭賞一會兒淡藍的天，低頭繼續專心讀起書來。
過了兩刻鍾，他合上書冊，揉了揉眉心，正要轉身進屋時，高府的門房跨入院子，將揣著的信件遞給他。
“沈相公這是碼頭一位行商托老身交給您的。”
沈誠之頷首作揖道了謝，接下厚厚的信封，低頭看去，隻見信封麵上寫道：蘇州高府門生沈言真收，永安三年十月初三。
他揭開信箋，先取出來兩封:是季秀才和季子淼問候的信件。他一一讀過，仔細疊好放回信封，又伸手去取另一封，心裏泛起一絲期待。
他揭開來看，紙上筆墨清秀圓潤流暢的字體映入眼簾，頁首端端正正寫道:
秋風蕭瑟，佳想安善。
沈六哥，見字如麵……
是她給我寫信了。
沈誠之眉眼舒展開，逐字逐句讀過，嘴角勾起彎彎的弧度。
曾勞君矣？
比時君歸……
待君歸……
陽光漸漸被雲遮住，陰冷的風寒涼刺骨，水汽撫在麵上，濕潤了他臉頰和眉眼，他鼻尖凍得通紅，他將信紙牢牢捂在撲通直跳的心口，一顆心全然化作一片水。
他閉上眼，腦海裏恍惚間仿佛看見了那個桃腮杏麵，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小娘子，站在棵碩果累累的紅石榴樹下，在一片暖烘烘的日光裏粉唇輕啟俏聲道：“沈六哥，我等你回來……”
離家三千裏，獨獨甚寂寥。故鄉有所念，苦心皆可忘。
時光易逝，一眨眼又是一年新春佳節。高博士吩咐下人給沈誠之封了新年紅包，邀他來參加高府家宴。
沈誠之本來和兩名同在異鄉求學的書生相約了乘船去湖心小亭看雪，便推辭婉拒了。正打算出門時，隻見高博士信步而來，掀袍邁進這方小院道:“還得我這個先生親自來請你，你才肯來？”
“誠之不敢，隻是先生家宴，我一個外人不便前去叨擾。”沈誠之作揖道。
“譚二郎和你甘三哥都請來了，你若是不來，便是不給為師麵子。”
沈誠之不好再推脫，遣人去湖心小亭告知了好友，便隨高博士去了。
高府家宴在清遠園裏舉辦，園裏薄雪未消，清雅透徹。東邊一座藏書閣，閣前兩座芍藥台，芍藥莖葉枯萎，枝上獨留寥寥幾片灰暗的幹葉。西邊一座玲瓏剔透的假山，重巒疊嶂，用太湖石修砌堆疊，精妙異常。園中一池清水，上架一座石橋，直通池中亭台，亭中鋪筵席，立才子，坐名士，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高博士召來了幾位門生，同高府後輩們圍坐在一起聆聽教誨，舞文弄墨，吟詩作賦。眾人在新春佳節之際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沈誠之端著盞茶，獨自倚欄立著，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思緒飄遠。
同為門生的譚二郎奪過他手中的杯盞，舉起放在鼻尖聞一聞，揶揄道:“稚子才喝茶呢，言真年近弱冠，怎的？還碰不得酒。”說罷，將茶灑在池裏，為沈誠之斟上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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