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正者（一）(1/2)

這種夢境在白天也似乎會滲入亨利的意識，在公路上開車的時候，在陌生小鎮餐館吃漢堡的時候。走神是一種危險的行為，因為一旦你放鬆了對身體和意識的掌控，會有另外一種東西會潛入並接替你大腦的工作。那是一種很自然的切換，並不同於冰箱啟動的繼電器哢噠一聲，那是一種欲望和衝動，隻有你在事後才會覺得之前做出此種行為的自己有些偏離，有些怪異。
亨利在剛剛離開被遺忘的海岸後不久，偷了一輛車，一輛雪佛蘭的SUV，車子很普通，油漆半新不舊。當時副駕駛車窗留了一道縫隙，他用力向下一按，於是順利的打開了車門，又順利的找到了備用鑰匙。在之後的一個不知名小鎮的一個餐館中，他又從一個搭在椅子上的夾克口袋中偷走了一個錢包，裏麵的現金足夠支撐亨利的半個旅程。這一係列偷盜行動果斷、手法純熟、撤退迅速，雖然亨利一直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也沒有前科，但當時並沒有感覺一絲的慌亂緊張。但事後回想起來，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嚴重偏離了慣常的軌跡。他可以清晰的記得每一個細節，也可以明白自己的每一個想法。他離開的匆忙，並沒有攜帶多少現金，而且僅靠雙腳也無法穿越整個國家。但整個過程缺少了實施的動機，他是匆忙倒下的多米諾骨牌，不停的向前向前，但卻不記得是誰的手指推的第一下。
他是否還完全掌控著他自己，他是否還是亨利？在一段又一段州際公路上，他從一個小鎮遊蕩到另一個小鎮，宛如一個幽靈。他也擔心是否會有總部的特工跟蹤尋找他，每輛深色玻璃的轎車都會讓他警惕。但隨著公裏數的增加，南方海岸線發生的一係列事件也逐漸遠去。
當亨利再次實施了一次盜竊之後，用偷來的現金在一個小鎮的加油站給車子加滿汽油。收錢的服務人員搭話問他要去哪裏，他隻是含糊的說，北方。其實亨利並不是很期待故鄉的到達，至於父親，那個男人的臉龐實際上已經相當模糊。模糊的目的，模糊的方向，模糊的動機。當亨利在66號公路橫穿西部的荒漠，身後隻留下塵埃的遺跡，他此時其實更渴望融入這片荒漠。
當他左邊胳膊肘搭在車窗上，正午的陽光在挽起袖子的皮膚上有一點點灼燙。車外是一片荒漠，66號公路的這一段很少有車，景色也少有變化，這個季節空氣中略微有些浮塵，前風擋和儀表盤的角落已經盤踞一層細細的沙。盡管亨利開得並不快，但風已經將他的臉吹得緊繃而麻木。他很享受這種讓人不太舒服的感覺，因為這讓他和外界有直接且緊密的接觸，他喜歡吹拂的風和指尖黏著的沙粒，這一切都如此真切和踏實，加之去北方、回家，這種明確的指向也在給他同樣的感覺。但之前他的一連串流暢絲滑的盜竊行動，又給他一種虛幻感。有一種隱秘的存在在侵入他的頭腦，也許每秒鍾，這種“蟲子”都會吃掉他的幾粒腦細胞，然後用它們自己產下的卵來替代。於是亨利自己的行為不再是他的行為，動機也逐漸異化，最後成為一個體內塞滿蟲卵的空殼。
一周後，當西部的荒漠像車胎卷起的煙塵甩在身後，這一路亨利會刻意選擇避開大的城市和高速路，有些時候他會找些廉價的汽車旅館，有時甚至會駛入偏僻的岔路選擇在車內過夜。當他在丹佛郊外的一個小鎮購買一些補給品準備再次上路時，長著淡褐色卷發的女售貨員在收銀時盯著他臉看的時間似乎有點過長。亨利有種預感，聯邦密探們似乎已經注意到被遺忘的海岸那些不尋常的現象，也許調查的線索就像凶殺現場時隱時現的血腳印，最終追蹤到他身上。亨利需要趕快離開這裏，他決心這幾天內要用老辦法再“換”一輛車，也許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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